人性

看过以后发现,
经得住思考的,
不是婉转的故事,
而是人性本身。

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[片段]

你看,最后,我们都要结婚,
可是我老有一种感觉,在某一个转身之间我会看到他,
他正轻轻抬起头来,脸上是那么一种迟疑而温柔的神气。

她曾有过他的照片他的信他的贺卡也曾有过他的爱语和拥抱,
如今,能烧的都烧掉了不能烧的随风而去,
甚至,连他的名字都挂上了一把不敢轻易打开的锁。
她以为一切已经掩饰得极好,可是在今晚在毫无防备的一刻,
李然的身影从内心浮出生动一如往昔,令她无处躲藏痛哭失声。

当你被人长久地注视的时候你是会有感觉的,多少有点儿不自在,
而且,目光也像光线一样有热度,你会觉得温暖,甚至燥热。

那时不过是讨好女孩子的一句玩笑话,
然而,多年后的一个晚上,在梦里,
她重回他的怀抱,在梦里他都知道是梦,一再告诉自己不要醒来。
他还是醒了,不是后悔
——李然不是那种往回看的人,他只是止不住对命运的另一种假设。

在以后长期的旅行生活中李然认识到,
地理位置的改变,可以轻易地把人从日常规定的心理环境中释放出来,
说不清是更软弱还是更强大,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的人群和风景,
你很容易丢失自己,也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。

在开始的时候,爱情确实像咳嗽忍也忍不住,
可是在结束的时候,它就不像咳嗽了,更像是癌症。

并不是天真,总有一天,
生活会逼人而来,不过逃得一时是一时。

不过,真正的深刻,还要到很久很久以后
——即使这一生她都不能再与他相见,即使他让她失望,
即使最终她不跟他走,她还是会等他的。
不是为一个结果,而是一种心情。

她不是不在意,她是不相信她会失去。

后来,周蒙也想过,如果李然不去西藏,
如果她当时要他留下来,他们真的会结婚的。
可是下一次呢?他会一辈子,为她留下吗?
即使时光倒流,她可以重新作出选择,她还是会让他走的。
不是她宽容而是她理解,甚至,不是她理解而是她胆怯。
你爱上的往往是你无法把握的,你无法把握的你就不知道如何去争取。

“答应我,不要笑也不要说话,当你等我的时候,静悄悄的,不要有任何声响。”
她轻轻问他,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:“我可以呼吸吗?”

李然举起手,不是去敲门,只是滑过刚才她靠过的一截墙壁。
在昏暗的楼梯灯映照下,他手心里有一点极耀眼的光,是那枚戒指。
他一直以为她是洒脱的,他一直以为不管怎样她都会原谅他的。

走在校园的梧桐树下,
路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,没有你的世界也并不寂寞。
如果能在无人的路上散步,无思无念,
沉入一种静谧,让时光从肩头缓缓流过,那也并不寂寞。
有路灯打开了夜的黑衣,照绿了一枝残叶,
那一角就像一个脆薄的梦,经不起一碰也经不起一想,像爱情。
在无人的路上散步,寂寞就在一回头间看到了。
春到深处就不见了,我也渐渐地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。
今天,陪戴妍办事儿路过火车站,从上海到江城的火车刚刚进站。
我知道,你不会在这趟列车上,
只是,望着出口处纷攘的人群,我久久地不能移动脚步……
看着她的信,他潸然泪下。
爱上她,是在初相遇;理解她,是在多年以后。

以后,她试图忘掉他,
但没有恨过他,恨不起来。
回忆像老电影里的一个长镜头,
镜头越拉越长,他孤单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
他失去她了,不是从今天才开始,只是今天才知道。
只是今天,他才知道是这么痛。
而真正的痛,还不是此刻能领会到的,
真正的痛是跟着日子一起走下去的,
只有在岁月的不断流失中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失去的空虚。

真的有来世吗?
那么我愿做一只懂得飞翔不懂爱情的小鸟
一朵瞬间开放无声消融的雪花
甚至窗前的一角蓝天
掀乱书页的风
落进你手心里的一滴小雨

是没事,事实是,她到现在还不能相信李然已经不要她了。
她相信他有了别人,可她不相信他真的不要她了。
他只要回一下头,看一眼,他都会心软的。
所以,李然怎么也不敢回头啊。

一个熏风徐来的早晨,她突然醒了,窗纱轻摇鸟声唧啾,
唤醒记忆的是气息,清新柔和、万物复苏的气息。
周蒙端端正正坐起来,把脸埋在被子里,哭了。
她哭得很大声,她没有办法忘记他,
她现在终于相信他不要她了,可她没有办法忘记。

而她又是那么明白地知道,再也不会有人那样爱她了。
“落花时节又逢君。”
即使再见他,也是多年以后,物是人非。
多年以后,她确实再见到了他。

周蒙给小男孩撕着鸡腿说:“是吗,李然出差也快回来了。”

她一直不能理解的是,他为什么不可以讲清楚?
他为什么不敢面对她?

不跟相爱的人说分手再见,我们是那么怯懦地无法面对背弃。
背弃,因为更爱自己一点。
理想主义者也许会说:只有忘我的爱才是爱,爱的不够就不是爱。
现实主义者会说:生活中多的是后者,而不是前者。
——我们甚至怀疑,前者是否存在?
虽然远远不够,但是我们爱过。

李然回到昆明的家,从箱子里翻出她给他的信:
……我觉得,西藏你还是去对了,我很高兴不曾阻拦过你。
我想,如果不是为了我,你不会再回到江城吧?
“骏马秋风冀北,杏花春雨江南”,
你是用镜头说话的,两年之后你又会去哪里呢?
可是,亲爱的,你要知道,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你回来的。

没有算出来的是,那个人面目模糊,她经常不能确定,
那是一个现实中的人,还是她的心造出来的一个影子。
有的时候,现实中的某个人会跟那影子很合,她几乎以为就是他了。

“不用很爱一个人就可以维持一个婚姻的。”
——“可是如果你爱她,”他脸上嘲笑的意味不见了,
“即使你明明知道会伤害她,你都没有权利放弃。”李然在追悔。
但当他真的再次见到她时,他还是放弃了。

当你被人长久地注视的时候你是会有感觉的,多少有点儿不自在,
而且,目光也像光线一样有热度,你会觉得温暖,甚至,燥热。
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后背上,又像一张网,罩住了她的手脚,
周蒙握紧潘登的小手,转过脸去。
“蒙蒙。”李然脱口而出。
“你好。”周蒙直起身,微微颔首。
在多年的等待与准备之后,见到他,也不过说出最普通的两个字。
瞬间的对视,她先笑了,笑起来还是那么甜,让人心动也令人心碎。

过了许久,李然突然轻声说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怀念。”

“李越姐姐,我本来以为是可以的。”
周蒙抬起头笑着说,两行眼泪齐刷刷冲过她的面颊,
“我本来以为至少可以和他在一起,至少是一个晚上,”
她摇摇头还在笑,“可我做不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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